Thursday, 16 April 2009

重閱安德雷斯在某年冬天,給我寫的信箋。我深深的體會到,當時他是如何既義無反顧,又隻字不提。也沒有什麼回不回到本來的面貌。我本來就想再一次挑起記憶,再三複述,而閱讀的人也發現了故事的重複性,不就是叛逆的罪人,被判定無法表達,對萬物的思念。


「有一天下午,少女在房子裡睡覺,虛弱無力的風來了,半夢半醒的時候,不時離她很遠,但她聽見他的腳步聲,那是比任何憂傷都真實。她悄悄地打開大門,像所有的孩子般好奇地望出走廊外,他突然就從樓梯走上來,騫騫地看著她,微笑著,好像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心感滿意一樣。她頓時止了氣息,反而變得很畏懼,好像一個先知,知道一切預言應驗了,在那些黯淡冰涼的長廊,那些在裡面寫了那么多封信,做了那么多次愛,如今已被遺棄的懺悔屋和避難所。他就是宿命,這個時刻要上來,又快要昏厥。
暮色驟然纏繞,蔓及平原和海岸線。每一陣濤浪,也不能沖蝕少女的眉心,亦無法吞噬少女的心神。年月日都只有守望著故城裡長久獨居的男人,還有宴會裡最微小、溫順、輕盈的姿影。月光的白晢,一口呼吸,一個手勢,一道秋波,這裡仍然保密著,又罕納,彷彿守口如瓶。而最遠的不是相隔幾多個小時,而是原點與筆觸,之間相距的袖珍海峽。既微小,又超越不可。
而我,有時忍不住寫了很多很多首情詩,一封又一封默默地給你寫。我卻沒有意識到,信封上原來就沒有地址。因為每次來你的房子,都是依稀地記得那些道路,我們相遇的映院,還有街頭的藥房,好像生來就是為了在這個站轉車,就是為了走這一段路。而你問過很多關於詩詞的上闋下闋,詩集的體制及修辭的事,其實我一直沒有跟著那些格律去斟酌,只是信給彈回了,一次又一次。又問我怕不怕,我撒了謊,我說不怕。然後我改口了,說有時夜裡真的很怕,害怕得想太多而失眠,也害怕因為失眠而想太多了;怕給別人猜得透我的心思,更怕就算看穿了,也沒有分別。而我,就因你的美麗而失明。
但仲夏尚未到來。天色突然變得陰霾,雨和淚從簷子淋到一地都是。一個人若是不能去愛,難道就非詛咒不可嗎?他就是愛得不夠,或者從來沒有足夠的時候,又或者根本沒有一個量杯可以裝下如此細緻的分泌,我查看信箱的手臂是不會累的,但是如何孤單又面對你,如今只有死亡才能迫使它卻步。背依遠古時代的峭壁荒涼而光禿,與一個可能的男人的絕對缺席相契合。我望著你,望著你直到你行蹤不明。然而詩一旦認得路,輕快地走過你門下狹小的隙縫,那就會被我泛濫的愛沖刷流走,你會比我變得更畏懼,更沉重,足以捏死你的力度。」

大概是零七年與零八之間,十七歲的情人,就是去愛,和被愛一點點,再多一點點。冬天的巴黎好像又冷又寂寞,北方哭過所有死去的羊,所有重拾的信件,所有給少女抄過的詩歌文句,還有與很多情人一同走過相同的舊地,一遍又一遍。杜拉斯的小說在我絕望的時候鼓勵了我,提醒我今日的所謂癡狂與幸福,原來只是一峽之隔。


你現在住的地方有我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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